《吉祥如意》:30年来,中国最缺的春节反思力电影
文娱 《吉祥如意》:30年来,中国最缺的春节反思力电影 文娱 | 2021-01-11 09:35 《吉祥如意》:30年来,中国最缺的春节反思力电影 第一导演

真实还能这么编,是沾上了一点玄学的生活的胁迫力,是一种在自知与不自知之前的巧合的张力。

撰文/法兰西胶片

从明天(1月29日)全国正式公映开始,《吉祥如意》就要进入第二阶段的审视。

第一阶段,是去年上影节、北影节的放映,在大家对大鹏毫无防备之下,豆瓣收获了整排的四星五星。到最近开分五天,依然保持在大家从来没想过大鹏会拥有的8.4分



那第二阶段里“滞后”的观众多少会带着更大的揣测来看这部电影,可能在第一轮就已经结束讨论的“和《摄影机不要停!》比谁先谁后”,又得被拿出来说事。

我相信但凡看过两部电影的观众,都不会在这个议题上停留太久(《摄影机不要停》2017年11月上映,《吉祥如意》2017年1月的春节拍摄完成),我们看的又不是什么龟兔赛跑的竞赛,两部电影冲击到你的情绪热度是截然不同的。

《摄影机》是看编得真不真实,它是完完全全的剧作想象力,而《吉祥如意》是真实还能这么编,是沾上了一点玄学的生活的胁迫力,是一种在自知与不自知之前的巧合的张力

《吉祥如意》接下来需要的只是平静等待观众,它不需要任何的神作下凡时的兴奋,但《摄影机》需要,因为它是燃系。

上周末,大鹏随几位主创来第一导演(ID:diyidy)观影团,面对我们的读者和观众,他反复说的一句话就是:

“现在这件事需要结束。”

因为他四年来寄希望用《吉祥如意》缓和自己的悲伤,但《吉祥如意》又是他在家人离世时的那最近距离的悲伤下的创作产物。

你越纪念它,就会越惦记它。这是大鹏心里的一秒钟大循环,他喊不了cut。

但第二阶段的观众可以来喊。等明天一上映,它就可以停了。



大鹏在第一导演观影团映后

大家肯定还是本着大鹏,或者说,带着对大鹏的疑点来的。

我们在去年上影节期间对大鹏的采访里也提到过,大鹏从这部电影开始抑郁了,不爱笑,还去看了心理医生。

当时心理医生也没什么良药,就说等这部电影上映吧,上映了之后,找时间再去姥姥的墓前,和她说说话。

当然现在他也去不成了,因为那里是通化,是疫情的边缘主战场,是被遗忘的孤岛,回不去。

从一开始就回不去。《吉祥如意》的原名叫《姥姥》,因为本来要拍大鹏的姥姥,让演员刘陆扮演“女版大鹏”,但是在拍摄途中姥姥意外离世,整个剧组临时转移拍摄焦点和人物关系,从而有了《吉祥》。而在拍摄《吉祥》的同时,大鹏的另一个纪录片组在拍“大鹏怎么拍《吉祥》”,也就是下半部的“如意”

这样一来,原本电影是三个主角:姥姥刘陆大鹏

现在变成了五个:三舅、刘陆扮演的三舅女儿丽丽大鹏丽丽本人以及刘陆本人

姥姥拍摄时的意外离世,在农历春节彻夜烟火的反衬下,点燃了一个农村大家族早已埋下的响雷。



家族长老走了,谁照顾“傻三舅”?无论嘴上说帮的,还是不愿意帮的,都在为这件事隐忧,都在为自己做打算。

电影前半部分的高潮戏就是一家人为此事险些大打出手,而后半部分的高潮戏是,在大家大打出手的时候,那位最该承担责任的女儿,就坐在隔壁,耍手机逃避。

在原本《姥姥》的概念里,情绪肯定不至于如此凝重,甚至大部分时间会更轻快,毕竟只是一个老人过春节的一天。

但《吉祥如意》不是了,它的表达过程里,最缺的就是吉祥如意。它是在《过年》之后的整整30年里,最缺的春节反思力电影。

有人就会说,哎呀,大鹏家里那点事,我们都熟,我们老家到处都是啊。

但这层中国最厚最保暖的庶民外衣,30年来没人扒,没人扒不说,反而每年都会再披上几件。

去年,是国家早就说好了的,中国全面进入小康社会的美好一年,但这不是被疫情耽误了一下么,没有好的生活片来为此庆贺。

《吉祥如意》这就补上了。

《吉祥如意》就是对小康社会最大的祝福,为什么饭桌上兄弟姊妹们貌合神离,甚至闹到最后貌也不和,因为大家的小康,还只是憧憬,但凡有人能承担,也不至于发展到需要大鹏现场维护,否则就得打起来的状况。

大鹏对十年不回家的丽丽的态度也足够明显了,首先,那是一种批评,他希望这种批评能够让当事人反省,从自己的精神创伤里反省好像显得很不人道但事实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而大鹏的在引导他人的反省时,自己也在反思,这里的心理角逐形式就和电影伪纪录+真纪录的形式一样。

乡村,一点没变。

时光,在这里一直停滞。

大鹏的第一步反思,就是一出场时所说的,城里的自己和这里的自己,是两种人。

当我们看到村里的小孩顺着雪后的山坡由上而下欢乐地冲滑,那是多么魔幻的场景,这里应该有一个孩子就是大鹏吧,甚至,也可以是三舅,你,或者我。

大鹏的妈妈最后面对镜头说,树倒猢狲散,姥姥走了,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以后再也不会凑这么齐了。

这种绝望就像傻三舅的一种精神象征,三舅喜欢唱两首歌,一首是写家的一首是写国的,写家的那首是缺词短句的《常回家看看》,而写国的另外一首,是只有人名的……

不说了,自己去看。

这一点,才是《吉祥如意》最牛逼的地方。

附录一:

大鹏对《吉祥如意》首次开口,全面解析。【2020,他是我们最需要重新认识的中国导演

附录二:

《吉祥如意》第一导演观影团内容精编:

Part 1

他们说《吉祥如意》

第一导演:创作这部电影的四年的过程中,有没有观察到大鹏的情绪上的变化?

陈祉希:《吉祥》其实在很短的时间就已经做完了,然后到了“如意”的部分,其实对于导演来讲是一个非常撕扯的那样一个过程。所以从我理解他那样子的一个状态,所以我们其实不敢催。有的时候可能会偶尔说一句说你最近状态怎么样?开始弄了吗?

但是我觉得是要伴随他自己的心理时间的,因为最后《吉祥》的部分是没有人能够帮助他去剪辑的,只有靠他自己慢慢地去,一点点的把这个剪出来。



制片人陈祉希

第一导演:刘陆怎么看这次表演?这种实验性的表演对你愉悦感在哪?

刘陆:就是因为他跟我们平时的创作完全不一样,演员也是在期待一些未知的,很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在表演上来说我是完全停留在里面。

第一导演:电影当中的高潮戏,全家人在那为三舅争吵,你突然就扛不住了,跑出去了,你当时表演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样?

刘陆:不知道,一片空白,就承受不了了,就是很压抑,很想赶紧逃离的那种感觉。我不忍心看到所有人是那样的一个状态。

第一导演:你觉得你逃离是你自己的逃离?还是丽丽的逃离?

刘陆:可能是我自己的。对。也不知道。也许丽丽会逃离,也想逃离。



主演刘陆

陈祉希:观众所看到的电影中的丽丽,可能会觉得她非常冷漠,会觉得她有问题。我们走各个节展前,先把丽丽请到公司,先请她看电影,我陪着她看的,之前看得很认真,但一到她看到那段家人争吵戏的时候,她又默默地把手机掏出来,在那里玩手机。

我之后就给导演发了一个信息,我说我觉得她不是冷漠,她是逃避

事实上,丽丽的原生家庭造就了现在的状态,因为的确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她的生活和她的情感不是她能够去左右的。她后来也是东奔西走很多年,在上海、北京忙碌着,想给自己一个安定的生活,然后忙碌着结婚,忙碌着生孩子,慢慢慢慢开始淡忘了家能带给她的温暖。

前一段时间,我们再回到资料馆放映,那个时候正好赶上她妈妈得癌症,已经在弥留之际,快走了。所以她自己的感触也很深,抱着我哭,说她觉得活了这么久,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活,应该怎么面对情感,应该怎么面对父母、家人,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孩子。因为她跟爸爸妈妈的情感全是疏离的,以至于她跟自己女儿的情感也是疏离的。

她跟我讲这部电影也带给了她非常大的震撼,她不能把她和父母之间这样一个原生家庭的关系,代入到她跟女儿这样一个家庭关系里。

这就是《吉祥如意》弥足珍贵的地方,它会让所有人反思,不管是在电影里的人还是电影外的



第一导演《吉祥如意》观影团映后交流,左起:法兰西胶片、大鹏、陈祉希、刘陆、王红卫

第一导演:红卫老师对这部片的帮助主要在什么地方?

王红卫:因为是你们第一导演的观影团,我就说导演这个事,我为什么帮这个片子。

其实从《屌丝男士》的时候我就关注大鹏,我觉得这孩子很聪明,而且他这个聪明和当时的第一代网生导演有点不一样,他其实从那个片子里头已经能够显露出一些对本体上的意识,对影像本体、视听本体的叙事有意识

我是教书的,可能我对这个东西会比一般的观众敏感一点,所以到《煎饼侠》和《缝纫机乐队》之后,有一次正好他说《吉祥》已经拍完了,后期过程中愿不愿意看一下?给一点建议。

这么一个契机,我给了大鹏一点建议吧。

第一导演:主要是哪方面的建议?

王红卫:一个就是,作为《吉祥》这个短片,你如果要把它控制在一个语境之内,那么你在这个素材的选择上要注意什么。这个素材不光是内容的,它包括你的叙事角度,包括一些很技术的角度。这些可能是会偏学院一点,偏科班一点。大鹏自己一路摸上来,他对这一套系统不是很熟悉,可能这个是从我的角度能够给到一些建议。

那个时候他也说了在《吉祥》后头还有这个想法,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大胆,很实验,确实我也不知道他最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从这两天观众的反应,包括豆瓣开分8.4,那么在中国的院线电影中,《吉祥如意》应该是最大胆的实现。

所以我想说的是,因为我的工作让我会关注这些导演,而我觉得大鹏的这个案例其实告诉我们的是,不要试图给任何一个年轻人贴标签。

电影实验性如此之强,如此要在一线摸爬滚打出来的这么一个行当,一定会有一些年轻导演,他是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成长,甚至于我们说他在过程中不断地重新去体悟和认识电影,那么这些导演可能是未来去支撑不管是哪一种形态的中国电影的非常重要的力量。



艺术顾问王红卫

第一导演:因为常识,一个年轻导演,第一个片子可能就想做成《吉祥如意》这样的,但大鹏是拍了很多网剧,很多商业喜剧片,突然间冒出一个这样的作品。在您看来它的因果逻辑是什么?

王红卫:你说的这个顺序,可能和我们看其他导演的轨迹不一样,我个人觉得就是,第一,大鹏喜欢电影。那么他前面的不管是网络创作还是两部院线电影创作,都能够显现出的是他的聪明,学得很快,这儿该是咋样那儿该是咋样,很快就会了。

其实到《缝纫机乐队》的时候他就真的想去拍自己的东西,那么到了《吉祥如意》这一步,我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不光光把这个当成我去要做的一个活计,他开始把它作为一个工具,这个工具是,他不光是记录自己,他其实开始询问自己,开始重新发现自己和家人。电影开始真的变成他自己的一支笔和一个日记本了。

这个东西和我靠一个手段去做一个不管是谋生也好,还是说一个事业也好,不一样了,介质不一样了。

当这个介质的定义、对它的认知不一样之后,就成了你刚才说的,他变成了一个作者化的东西。

第一导演:红卫老师说得很透彻,问一下大鹏,就是这种创作感受,或者说一个灵感的积累,它对你接下来的电影会有什么影响?你接下来还会拍一些喜剧片,那这个思维,或者说这个导演意识怎样延续下去?



大鹏(右)和法兰西胶片(左)

大鹏:我明白,像红卫老师说的,这些年在大家的鼓励和批评中,与很多的优秀导演合作,也学习、进步和提高。

我后来发现这个电影和我本身的关系就是它那种关联的程度是没有办法做假的,也就是本人他想什么东西,或者他看到的是什么,他想表达什么,乃至于他身边有一群什么样的人,其实都会体现在电影当中。

我马上四月份就会开机拍电影,是喜剧片,我特别希望大家能够在那种比较熟悉我的语境中,看到我的突破和提高。因为《吉祥如意》让我这个人也有了一些变化,所以我相信势必它的内容也会产生变化。

第一导演:那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片子?涉及到询问自己的个体吗?

大鹏:不是。因为现在就是说想好好拍,把更多精力放在导演这个工作上,所以我们初步想的是,接下来我导演的电影我自己就不演出了,我就不参与我导演作品的表演了,大概就是这样。

但如果要实在找不到演员……

第一导演:那就还是自己来吧。

大鹏:反正自己也很便宜,哈哈。

Part 2

他们问《吉祥如意》

观众A:想问一下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上映?整个大环境,包括节假日也好,疫情也好,它有没有对你的预期造成什么影响?



观众映后提问

大鹏:制片人说。

陈祉希:因为去年疫情到了下半段开始好转了,我们做这个电影,把它呈现给观众,还有一个初衷是在于我们有的时候忙着忙着,可能就已经忘了身后的很多家人、情感,只顾着自己一头朝前的忙。

有的时候也会提醒大家,我们很多事情没来得及想,所以现在应该想一想。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现在应该去做一做。

所以我们就会觉得说在这样的一个年末的时间点里,用这样一部电影跟大家对话,或者说给大家一点提示——我们应该常回家看看,我们有的时候应该慢下节奏来去感受一下自己的内心还有哪些东西是我们还没有去做,还没有去想的。



制片人陈祉希

大鹏:其实定档那会儿,疫情不像现在这么又卷土重来了,当时定档还是希望春节的时候可以回家,趁着春运,大家在回家的这个过程当中有机会看到这个电影,能够让自己想到家,然后回到家人身边。

所以我们最开始电影的口号都叫“今年春节一定回家”,后来发现又不能回家了,其实是随着这两天的新闻在不停地变化。

我们这个电影的拍摄地就在通化,那就是我的家乡,但这几天通化面临非常严重的情况,我看了那些微博我心里很疼。

其实《吉祥如意》电影里所有的这些亲人们,他们都盼着想要去电影院里看这部电影,但是他们看不上,因为他们也出不去,电影院也不开,东三省都有类似的情况。

但在春节前夕,还有像你们一样的观众,可以坐到电影院里感受这种情感的冲击,那我觉得电影出现在这个时候是合适的,而对于我本人来讲,我真的希望这事能过去,就是它能上影,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什么票房,口碑怎么样,我们向前看。




观众映后提问

观众B:你的片子让我想起了比较热的一本社会学书叫《回归故里》,所以特别建议可以去院校做一些放映。然后我的问题是关于制作的,我看到剪辑师是孔劲蕾,我就特别好奇,从比较开放的拍摄,到最后形成这个故事的闭环的过程中,你一共修改了多少回?最后是怎么架构这个故事的?

大鹏:孔劲蕾老师剪了《吉祥》的部分,《吉祥》剪辑完毕之后,我跟王红卫老师共同工作,王红卫老师帮助我完善了《吉祥》。《如意》的部分是我自己剪的,我工作室的剪辑师任振辉和我一起配合完成了最后的剪辑。

观众C:您作为家庭的一个成员,像这么私密的事情,您主观上怎样看待这部影片的?




观众映后提问

大鹏:此时此刻,我们坐在一个还比较舒适的影厅,共同去交流这件事,但它发生的时候,在那个东北的冬天,其实对我来讲像一个太空站,我非常孤独,我不知道跟谁去交流这些事。

我真的本来只是想去拍我姥姥过年!仅此而已。

所以当我们到了姥姥躺在的农村医院,听到医生还在跟我说,说其实还是有机会,你姥姥过几天就醒了,然后春节你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当时我还有这方面的期待。

所以整个过程中我可以说,我的感受是非常不知所措的,就像我走入这个影厅,我跟制片人还说说玩笑,因为我并不希望我在交流的时候太自我,与大家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又回到那个时候。

我会明显地感觉我现在鸡皮疙瘩在一阵一阵往外冒,我会明显感觉我有流泪的冲动,但是我不想这样

因为它就要面对观众了,我还是那句话,对我来讲,我需要这个事情结束。我们已经往前走了,往前走了,这也是它的一部分,所以就先这样结束。

包括大家看到2008年的那个录像带,它作为这个电影的结尾,其实当时影片已经剪完了,一辆车往前走,村庄在后头,它已经结束了。但是对我来讲,我总觉得它可能还有另外一种结束的可能,所以我就开始翻我的电脑硬盘,我在我的“DV”文件夹里面找到了2008年的这段影像,当我看到那时年轻的三舅他还吃着包子,我妈妈也很年轻,大舅还在外面开玩笑,姥姥推门,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她把门拉开,看着上面的“吉祥如意”——我当时是被震惊了的。

我不记得2008年我为什么要拍那段影像,它好像跟此时此刻与这个内容形成了某一种对话。前两天我跟段奕宏一起拍了一个剧,然后我们两个在那里拍海报,我终于有了很长的时间跟他讲我经历的这些事情,然后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触动到我了。

他说,“你的姥姥太爱你了。”

所以如果有非常长的时间,我愿意跟大家去交流这个问题。



第一导演《吉祥如意》观影团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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