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一个对当代认知不够完整，对真相选择性忽视的巨大壁垒。略微忧虑的表情，就刻在段炼的脸上。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今天FIRST影展搞大趴体，十五周年发布会，能来的小伙伴都来了，这是应该high的事情。

公布了这届评委阵容，张艾嘉坐镇，她说，她像即将闯入一片原始森林去冒险。

公布了这届创投评委阵容，也是一点不输主竞赛单元。

但我还是想这些重磅新闻之前，策展人段炼在台上提到的那些话，他说，有一串数字让他感到“意外”“惊讶”，今年报名竞赛单元的230多部长片，其中60%是90后作者，而00后作者，也占到7%，女性作者则是连续多年一如既往地保持在20%的门槛上。

这是注定的历史规律，但在面临一大批新鲜活力的年轻作者的同时，段炼也发现，新生作者的观点集合起来，竟是一个对当代认知不够完整，对真相选择性忽视的巨大壁垒。略微忧虑的表情，就刻在段炼的脸上。

段炼 FIRST青年电影展电影节事务部总监

FIRST是一个给中国新生代导演提气的地方，但到了十五周年，或许是一个巨变的信号。

所以吧。

往年我们第一导演（ID：diyidy）都会提前采访一下CEO李子为，或者段炼，聊聊当前局势，聊聊喜与忧。

但今年也想换一个思路。有一位FIRST幕后“新人”，我觉得，能从她这里寻找一些关于FIRST的当前工作线索。

今天是她第一次登上发布会舞台，显得有点紧张，但你能感觉到，她跟李子为有点像，就是对电影有野心，有狂热，她加入FIRST快四年，担任FIRST电影市场总监，大家都称她“踢替”。

踢替可能是FIRST职务最多的人，除了全程主控FIRST创投会、产业放映和训练营三大板块，还会分管市场嘉宾，并且还在做制片人，正在制作的电影即蔡成杰导演（第11届FIRST影展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的艺考题材新作《四十四个涩柿子》。

踢替 FIRST青年电影展电影市场总监

踢替办公室的电脑桌面，分成了七八个大方块，每个方块都有一堆密集的文件夹。这个桌面对她来说一定是兴奋的，舒适的。

这次独家采访，我们了解到这位电影节新秀很多对产业内部的真实想法，想得很多，做得也很多，以至于CEO李子为都不怎么搭理她，因为，李子为认为她做的全对。

李子为 FIRST青年电影展执行官

本次采访进行于发布会三天前，下个月底，第一导演还将推出入围名单深度解析，望大家关注。

第一导演：今年你这块的工作进展得顺利吗？

踢替：目前一切正常。其实我自己一直都想做主流电影市场的内容，FIRST主竞赛标签很重，我基本上做的工作就是去标签。

但有一个逻辑就是，我其实就是一个选片的工作，作品质量不取决于我，这是一个赛道。今年创投有效报名近600个剧本，那我们只能在这些剧本里面搭建一套评审系统，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把这里面最好的那15到20个送到西宁，FIRST电影市场做的就是这个工作。

我也是今年才发现，电影市场的系统比竞赛系统复杂很多。

第一导演：什么意思？

踢替：竞赛就是初审、复审、终审。

第一导演：这不一样吗？

踢替：但我们是四轮，分为创投初审、剧本评审、提案评审和终审。大家关注的是竞赛单元的100多部长片，它初审是从100多部选出20部，100多部你选20%出来，比例还是比较高的。但FIRST创投会的第一轮，是从将近600个项目里选100个出来，这个阶段就要筛掉500个项目，这个量就非常非常大了。

所以，我第一轮和第二轮，侧重点是不一样的，第一轮看的是大纲和前15场戏，因为没有哪个初审，或者说没有哪个人，可以看完近600个剧本，那会把人看吐看死的。

然后到第二轮的时候评审才正式开始看全篇的剧本，我此刻就正在做第二轮的工作，要看完接近100个完整的剧本。

下一步是什么？看人，看导演，其实我一直觉得搞创投有一个极大的“bug”。

第一导演：bug点在什么地方？

踢替：我问你，你是要找导演，还是要找项目？整个市场都是在找项目，但和找导演，它是两个逻辑。

第一导演：竞赛单元就是在找导演了。

踢替：对，但是你不能这样切断对不对？大家的敲门砖是什么？我一直觉得中国电影市场特别不重视短片，其实你会发现，不管是北美还是欧洲高校，你的毕业作品是让你去拍一个片子，不是让你去写一个剧本，可能是文学系或者编剧专业会写个剧本，但创投要交的也是剧本，那你到底是在找导演呢还是找项目呢？

而且创投就是在给作者一个引导，你去准备你的长篇剧本吧！但对工业化来说，导编又是分开的。

第一导演：并且不确定因素多。

踢替：我刚才说了，我只是一个选片人，决定不了作品的质量，FIRST现在打电影市场和电影节两个系统的概念。我们一直在说一句话，在电影市场中交易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些项目到了西宁之后，就是面对资方。

你要知道你要卖给谁，比如说买的人他想买什么，行业公司需要的是什么。大家会觉得FIRST创投上主流市场方向的商业片少，其实不是。

第一导演：今年创投有什么噱头？

踢替：怎么说呢，今年这届评审，很强悍，“火药味”很浓。

第一导演：两年来你能意识到来的出品人能明确知道FIRST创投是更清晰的吗？

踢替：我觉得更多的是我们在强调和引导他们知道，包括去年和前年，推出来的片子类型是丰富的。

我们发片单其实是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你就算标注那个类型，大家也没办法看剧本，没办法看导演，他一看是FIRST，还是会觉得这可能还是一个文艺气质的东西。

但是你到了西宁之后，看到他们做路演，你就会发现其实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所以基本上从前年，包括我们产业放映的片子，都是非常具备商业潜质的。

第一导演：其实就是说，FIRST产业放映能提前看到一些市场向的好看的电影。

踢替：对，相对来说是观众有好感度的。

第一导演：子为姐对产业放映的要求是什么呢？

踢替：她没啥要求，她只会很粗暴地问——有没有爆款？哈哈……就像我们去年的爆款《拨浪鼓咚咚响》。导演白志强今年他还过来赞助我了，要给我一个5万块现金奖。他很感谢我们，因为产业放映，他相当于从小白变成行业人人皆知的一个导演，对于他导演生涯来讲，这是很重要的一步，这就够了。

今年我们还建立了产业放映的选片人制度，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能触及的土壤还是以大陆为主，但我还希望还有一些港澳台的部分。产业放映是内部放映，不限地区，我还想做一些文化交流的工作，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双向的交流已经很少了。

譬如说像惊悚或悬疑这一类，港台新导演有很多B级片那样的处女作，起码比大陆多，这个也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大陆的大部分处女作作者都聚焦在剧情上，但其实惊悚片或者悬疑片，它更强调视听，大陆青年导演这方面的人才是比较稀缺的。

第一导演：这个跟电影教育和电影认知形成有关系。

踢替：所以产业放映环节不只是实现版权交易，我觉得还能实现第二诉求，那就是人才交易。

第一导演：现在产业放映已经有多少片子过来了？

踢替：差不多40部长片。

第一导演：我一直很困惑，产业放映要是有牛逼的处女作，为啥不能挪到竞赛单元去？

踢替：你看你，这就是我很痛苦的地方，因为大家对FIRST第一眼看中的就还是竞赛。

第一导演：产业放映没有一个“名分”。

踢替：我可能还会邀到一部类似于《摄影机不要停》那样的片子，也是处女作，泛华语地区的。

归根结底，交流是第一位的，你知道网飞给一个台湾片的报价是很高的，那台湾片来大陆干嘛，它就不愿意来，你们看盗版去吧。

这个现象让我意识到，大家都是中国电影人，不要断了这个联系，这个是我很基本的一个愿望。

第一导演：实现这个愿望，目前比较棘手的障碍是什么？

踢替：越深入做，遇到的问题越多。比方说，台湾和香港所谓的独立制片，其实都是比大陆更工业化的，新导演很少自己掏腰包拍片，基本上还是能找到出品方给他们钱。所以他们版权意识还是很强，你问导演，这片能来吗，没用，你要问他的制片人。

第一导演：所以你在寻找这种爆款的时候要跟庞大的集团去交涉。

踢替：对，又快乐又疲惫，不像《拨浪鼓咚咚响》，给导演打电话，你一定要来哦，一通电话就能搞定。

第一导演：你现在其实就需要一个，能在未来市场上爆的，到时候一爆，大家问起来，这片哪来的，哦，FIRST产业放映这里的。

踢替：但现在确实挺难的，我只能做到to B的爆款，但做不到to C的爆款，就像《拨浪鼓》这样子，它的剧作完成度比很多主流商业片好，但破不了圈，就跟《棒！少年》一个道理，天花板是很明显的，因为你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商业元素，没有明星，主创也没有名。这个东西你交给任何一家宣发公司、营销公司，都很难破。

第一导演：那你别老盯着悬疑啊喜剧啊，你找找有没有别的，动作片之类的？

踢替：没有。

第一导演：就一点都没有？

踢替：我跟你讲一个事实，这两年的几部动作片都是国外的动作指导在拍，很少有年轻人会拍动作这东西。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现在的电影市场技术工种是很缺乏的，所以我今年训练营坚持开五个岗位。

第一导演：训练营五个岗位是什么情况？

踢替：我希望能稍稍去导演中心化，不只是在招导演。

第一导演：以前从没这么搞过。

踢替：这是今年的一个大变化。其实去年我就开始试水了，加了摄影，今年我就直接开五个岗位，导演、摄影、制片、录音、美术，选出来5～7组，组团打仗。

谁说FIRST只能培养导演，为什么所有的电影节都在培养导演，却没人关心技术工种，这是中国电影很大的问题。

但是开完这五个岗位，我收到的反馈就是……

第一导演：没人报名是吧？

踢替：导演报得永远是最多的。

第一导演：能凑齐吗？

踢替：能，但是比例差很多，比如说现在训练营的导演截止到今天已经报了260个了，但是录音只有10个，美术也只有10个，这就是现状，技术工种在电影市场行业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

我不是说导演中心制或制片人中心制孰优孰劣的问题，我说的是一个你有没有正确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工种，就是你认不认同拍电影是一个协作的事情。

第一导演：那你怎么保证训练营每组五个人都能在审美上融在一起？

踢替：这就是锻炼导演的能力了，导演是leader，你的本事就是要捏合他们，这就是一种训练。

当然了，我们先和导师确定入选导演和拍摄剧本，其它四个岗位的电影人，也会按照大家喜好的剧本进行组合，我们会尽量给大家匹配上喜欢的作品来拍。我会坚持训练营要做的是类型化的训练，叙事化的训练，要讲故事。

第一导演：那子为姐怎么看你这次训练营的想法？

踢替：我就直接干了，她不管我的。也不是，主要是她认为我这么做就是对的。

第一导演：还有啥我没问到的，你是不是还要负责一部分行业内的市场啊？

踢替：主要是行业公司，比如说我每年电影市场的和训练营的行业合作伙伴。

第一导演：好弄吗？

踢替：不好弄呗！怎么会好弄呢？

第一导演：说到FIRST系的导演，你是不是还在做老蔡（蔡成杰）新片《四十四个涩柿子》的制片人？你这工作量要裂开了吧？

踢替：我真的好忙哈哈哈哈。

第一导演：像张艺谋一天推进九个项目学习。

踢替：就很分裂，你看我的电脑屏幕，桌面分了这么多板块，每个板块都是一个事情。说回老蔡，其实我们之前就合作了，那部短片《悟空》。

第一导演：当时你是怎么介入的？

踢替：《悟空》就是FIRST短片季的片子，跟品牌合作。

第一导演：你工作量还是不饱和吗？现在《涩柿子》到哪一步了？

踢替：正在剪。

第一导演：片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出？

踢替：我是这样想的，就是这个片子要好好的做，不要为了赶哪个电影节，破坏它的物理创作时间。我们请了很强的后期团队，留给后期的时间比较多，包括剪辑，我们差不多应该是五到六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剪一个多月了，因为我们素材量特别大。

第一导演：我怎么感觉你们拍得很快啊，但你又说素材量大。

踢替：是因为我们拍摄的方法，现在还属于保密期。

《四十四个涩柿子》预告海报

第一导演：那肯定就是狂多机位抢着抓着，然后最后组织一大堆关系镜头。

踢替：还是保密。

第一导演：好。咱们刚才聊的这些，你在28号当天，要上台说多少？

踢替：我只会说电影市场部分，创投会和产业放映，但是我也不会具体去讲这些东西。最后抵达西宁的不管是入选的项目还是入选的片单，数量也许会往下降一点，我还是希望整体水平高一些，别掉头掉尾的。

第一导演：所以是多少部呢？

踢替：一般是15到20部，但今年这个片单，我的核心思想就是不去凑这个数。

第一导演：得嘞，到时候西宁见吧。

踢替：好，到时候见，我要看剧本了。

2021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发布会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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